1444,拜占庭再起 - 第402章 斯拉维斯的战争
第402章 斯拉维斯的战争
1478年即将步入尾声,安纳托利亚吹起了寒风,雨水逐渐增多,部分高海拔地区开始出现降雪。
安纳托利亚高原中部,安卡拉城西南方的一座平坦荒原上,一支几百人的难民队正在向东奔跑,载着生活物资的骡子和驴子哼哧哼哧地吐着白沫,女人和孩子的脸上是惊慌失色的神情。
他们都是穆斯林难民,从西而来,向东逃荒,他们的君主巴耶济德已经将安卡拉城付之一炬,放纵游牧部落洗劫安卡拉周边的城镇和乡村,将一切能够征集上来的民用物资和军用物资统统带走,在兴高采烈的游牧部落的陪同下逃往东边。
巴耶济德二世的才能比不上他的父亲,现在的奥斯曼政权也让他实在没什么发挥空间,三十多年来,国都三陷,苏丹四迁,不少奥斯曼时期的行政官员,教法学者和各种人才都落入了东罗马帝国的手中,拥有一技之长的工匠能够得到宽容对待,但与文化和宗教相关的人才可是逮一个杀一个,尤其是作为穆斯林社会重要组成部分的教法学者,只要不愿意充当“叛徒”,宣传“穆斯林原罪论”,号召穆斯林皈依正教,他们就几乎没有任何在东罗马帝国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丢失爱琴海沿岸的绝对核心区后,奥斯曼帝国曾经远超穆斯林诸俗的军事体制和政治体制早就不复存在,巴耶济德二世所统治的这个地方性政权只不过是个十分普通的突厥游牧联盟,征兵靠部族贡献,征税靠抢劫百姓,自爱琴海东岸逃难而来的穆斯林农民不仅要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还得迎接同宗游牧民的洗劫。
东罗马帝国的崛起无疑是地中海穆斯林的噩梦,他们从一个地方被赶到另一个地方,刚刚安顿下来,刚刚开辟农庄和牧场,高扬着的双头鹰大旗便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随后便是新的逃难,新的流离和新的噩梦,无论是北非穆斯林还是安纳托利亚穆斯林,他们的人口迅速减少,他们的文化遭到破坏,他们的文明程度迅速降低。
每当帝国军团收复一块被穆斯林窃取的土地后,那里都会迎来很长时间的混乱,旧秩序被完全撕碎,饥荒,瘟疫,盗匪,流民……等当地穆斯林的人口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东罗马移民和东罗马政府便来到了这里,新的秩序建立起来。
截止到1478年末,东罗马帝国已经收复了将近一半的亚洲领土,但这里仅拥有两百余万的登记人口,甚至不足奥斯曼时代的二分之一,多出来的死硬派人口要么在战争和战争带来的动乱中死去,要么被捕为奴,要么逃往东方,要么就只能躲藏在东罗马帝国尚未触及到的荒野与群山中,在悲哀与绝望中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东罗马移民占据着他们曾经的生存空间。
眼前的这支难民队便是逃难者的一员,三十年前,他们生活在阿德里安堡附近,十年前,他们生活在马尼萨附近,一年前,他们生活在安卡拉附近,而现在,他们再度失去了家园和土地,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这些难民大军的遭遇无疑是十分悲惨的,一路上的天灾人祸反复折磨着每一个人,往往仅有三分之一的幸运儿能够成功抵达较为安全的伊斯兰聚集区,要么是安纳托利亚最东部,要么是亚美尼亚高原,甚至是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里的人口承载力远远没有到达上限,还有不少土地等待开垦。
当然,即使逃离了东罗马帝国的毒手,难民们的生活同样艰辛,他们往往只能生存在当地人的白眼和歧视中,过着次等人的生活,游牧部落们往往会把一些环境恶劣的土地分给他们,允许他们开垦荒地,建立村庄,条件则是沉重的税赋和徭役。
大部分难民都是小亚细亚中西部的农民与市民,他们的东逃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高原东部的土地开发与经济增长,为当地的穆斯林社区带来了相对先进的文化和技术,白羊王朝就吸纳了不少奥斯曼学者和奥斯曼工匠,大不里士城反而在这场浪潮中变得十分繁荣。
难民们往往对眼前的生活十分珍惜,老老实实地依附在穆斯林君主或是游牧部落的羽翼下,他们常常心怀侥幸,盼望着此生再也见不到东罗马帝国的旗帜,尽管这份妄想注定难以实现。
天气已经很冷,寒风灌进这片荒原,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一边瑟缩,一边奔跑,时不时回过头,用恐惧的眼神望向后方。
装有粮食的驴车在昨晚的袭击中遭到焚毁,连同三分之一的难民死在了马刀之下。
这支难民队来自于几个相邻村庄,在巴耶济德二世纵容游牧部落洗劫农民前躲进了深山,准备赶在冬季到来前回到家园。
这里可是高原,冬季的气温通常会降至零下,继续躲在深山,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当他们回到村庄时,两支武装开垦团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土地,为首的希腊裔牧场主正在教士的监督下,兴冲冲地把他们的粮田圈占为大农场和大牧场,分配给每一位参与东进运动的开垦团员。
愤懑不堪的穆斯林与武装开垦团爆发了火并,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在火枪,铁甲和刀剑面前没能讨到太多好处,没能将开垦团赶出村落,取得的最大“战果”就是杀死了一位试图劝说他们皈依正教的希腊裔教士。
于是,他们连获得保留地的资格也没有了,正在遭受无休止的追杀。
他们不是游牧民,在这片被巴耶济德二世破坏过,并且即将迎来寒冬的土地上,除了死亡和逃跑,他们没有第三条路。
“加快速度!翻过这道山岭,我们就跑出希腊人的控制区了!”
难民队最前方,一个壮年男人大喊着。
“等彻底甩开希腊人的追兵,我们马上就扎营休息,生火做饭!”
听着他的许诺,难民们似乎多了几分希望,稍稍振作了起来,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
“希腊人好像不追了,淌过那条小溪后,我们便没再看见他们!”
两个背着猎弓的难民从后方气喘吁吁地跑来,冲中年男人笑着说道。
壮年男人心中一喜,拍了拍他们的肩。
难民队加快脚步,山坡似乎近在眼前。
呜——
嘹亮的军号声从山坡上传来,一匹骆驼缓缓出现在难民们的眼前,骆驼上的骑兵全身血衣轻甲,高举着染血雄鹰的大旗。
接着,越来越多的骆驼骑兵出现在山坡上,整整五百骑,排成了三道横列,带着无尽的威压。
跟随骆驼骑兵一同出现的还有大量的猎犬,那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北非灵缇,擅于觅踪和奔跑,被北非游牧民视为珍宝。
“又是他们……”
壮年男人面色惨白,喃喃自语。
“真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么……”
作为一位曾经在奥斯曼军队中服役过的老兵,壮年男人自然认得这面旗帜与这支骑兵,他们名为斯拉维斯,来自于阿非利加,是东罗马皇帝亲自创立的一支北非骑兵,跟随东罗马军队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
自从他们杀死了那位传教士后,这支斯拉维斯骑兵便开启了针对他们的大追杀,这些天来,斯拉维斯们始终跟随在他们身旁,像是游猎一般,把他们这些“猎物”一步一步地逼入绝境。
看见这些血色骑兵,难民们的眼中充满绝望,仅剩下来的几名老人苦笑着摇头,妇女和儿童嘤嘤哭泣。
“最后一次机会,皈依正教,服从管制,免死不杀。”
一名斯拉维斯骑兵用突厥语大声吼道。
“如若抵抗——”
“安拉胡阿克巴!”
壮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高举猎刀,断送了难民们最后一线生机。
斯拉维斯骑兵停止了劝降,三个横队开始冲锋,单峰驼顺着和缓的山坡直冲而下,难民们仓促组织起来的阵列一触即溃,泛着寒光的弯刀上下翻飞,带起一片鲜血。
十几分钟后,抵抗最激烈的几十个成年男人倒在了斯拉维斯骑兵的弯刀下,剩下的两百多个难民跪倒在荒地上,他们痛哭流涕,祈求着胜利者的宽恕和怜悯。
斯拉维斯们打扫着战场,他们的千夫长则缓缓走下山坡,来到众人面前。
“千夫长,还是老样子?”
一位百夫长来到千夫长的身边,掏出烟卷与火绒盒,为两人点燃。
“现在这种奴隶实在太便宜了,卖不出价钱,要不都杀了?”
“不,传统就是传统。”
千夫长淡淡地说。
“把半大孩子拉出来,萨拉森教士也拉出来。”
斯拉维斯得令,骑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执行着上级的命令。
千夫长眼神示意,百夫长则点点头,走上前,用突厥语大声吼着。
“根据最古老的规矩,依照伊萨克皇帝的特许敕令,你们这些战败者都是我们的财产,我们可以随意杀戮,或是贩卖为奴。”
百夫长凶狠地注视着每一位少年,少年们也用仇恨或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最后的机会摆在你们的眼前,我会给你们五把匕首,杀死三个教法学者,并与你们的同伴决出胜负,最后留下来的五个人,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
这是斯拉维斯军团的特殊仪式,三十多年前,以撒便是通过这种方法从一群战败的奴隶中选拔出了第一批斯拉维斯,尽管之后不再通过这种模式进行大规模招兵,斯拉维斯军团还是保留了这种传统,他们将其称之为“洗礼”,用宿敌的鲜血代替约旦河水,沐浴全身,最后活下来的少数人会成为斯拉维斯的一员,尊奉东正教,学习希腊语,重获新生。
这些沾染了同胞鲜血的斯拉维斯新兵往往会比那些继承父兄职务而来的斯拉维斯更加残忍,嗜血而狂热,他们对待穆斯林“同胞”的态度也要更加凶残。
洗礼过后,他们将与那些通过继承或是招募而来的斯拉维斯新兵前往位于迦太基或君士坦丁堡的训练营,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语言,宗教和忠诚培训,斯拉维斯军团的“血衣教士”会对他们进行洗脑化改造,再由皇帝,皇太子或皇太孙出面接见,正式为他们授予新身份。
随后,他们会被分配到一个个百户之中,由当地的老兵和教士负责继续培训,成年之后,一个新斯拉维斯就这么诞生了。
洗礼开始了,少年们在刀枪的逼迫下开始了自相残杀,他们率先杀死了三名穆斯林老学者,随即争抢着匕首,将其刺进同伴的身躯。
斯拉维斯骑兵们冷漠而虔诚地看着这场血腥盛宴,他们中有些人便是通过这种仪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有些人则是继承了父亲或兄弟的牧场和铠甲,无论出身如何,他们都对这种仪式秉持尊重态度,愿意将那些通过洗礼证明自己的少年视为自己的一员。
想让斯拉维斯军团世代效忠的帝国中央不太喜欢这种仪式,想将资源尽可能保持在子孙手里的斯拉维斯高层也同样不喜欢,但传统就是传统,由于普通斯拉维斯的坚持,仪式被保留了下来,只是规模大大缩水。
片刻之后,场上只剩下五名手持匕首的少年,他们浑身鲜血,有些人颤抖不止,有些人张狂大笑,身披血色教袍的教士为他们披上同样的血衣,口中念叨着东正教的圣言。
“好了,就这样吧。”
千夫长挥挥手,斯拉维斯骑兵们重新整队。
“剩下的奴隶都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人想买。”
千夫长扫视着瑟瑟发抖的穆斯林难民,将燃尽的烟卷扔进血泊里,冷漠地说着。
这些难民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他们将被送往奴隶市场,在工坊,矿场或是种植园偿还自己的罪过,男人,女人和孩子都不例外,资本家们会想出一万种办法榨干每个人的价值。
为了让这些奴隶保留一些最渺茫的希望,也为了刺激一下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资本家们往往也会为他们发放一些微薄的工资,准许他们通过攒钱来获取自由,只要皈依东正教,并向主人支付赎身费,哪怕是最低等的奴隶都可以获取新的生活。
然而,资本家们是肮脏的,绝不会轻易吃亏,他们和教会谈拢的赎身费刚好比市面上同种奴隶的价格略高,等一个奴隶被繁重的工作折磨成心智全无的行尸走肉,等他们的身体被残酷的剥削压榨弄得满身伤痕,劳动能力逐步下滑时,赎身费就差不多攒够了,资本家们会慷慨大度地放他们自由,然后拿着赎身费去购买更强壮的新奴隶,作为高速发展的“耗材”。
当然,当奴隶们逃离资本家的魔掌,拿到哪怕最低等的公民身份时,新世界的大门就彻底敞开了,政府和教会将誓死保护他们免受伤害,一切美好近在眼前。
现在,由于战争影响,穆斯林奴隶的价格瞬间下滑,想必也会有不少旧奴隶通过皈依和赎身来换取自由,成为公民的一员。
千夫长摇摇头,将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抛之脑后,带着自己的部队向最近的东罗马城市缓缓走去。
这片土地遭到了巴耶济德二世的摧残,良田被焚毁,城镇被破坏,时不时可以看到萧瑟的荒村和水利设施的遗址,有些遗址甚至具有鲜明的东罗马特色,显然是千百年前的东罗马先祖们留下来的。
“真是荒凉啊,突厥人让这里的发展水平倒退了几百年。”
千夫长不由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往的盛况。”
“估计不可能了。”
百夫长摇了摇头。
“陛下的重心明显是爱琴海沿岸,沿海大城市分到了最多的资源,据说安纳托利亚高原内陆在过去是拥有不少大城市的,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大农场与大牧场将会是这里的特色,就像阿非利加海岸一样。”
“萨博乌,我来到这里后,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千夫长突然皱了皱眉,看向萨博乌百夫长。
“陛下把六个斯拉维斯千人队拉了过来,似乎是想加强骑兵力量,但却否决了贡萨洛将军关于新组骑兵队的建议,还把两支近卫龙骑兵调到巴尔干去了。”
“难道陛下是准备以我们为核心来打这场战争?”
“不清楚。”
萨博乌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您,您是从小在迦太基长大的,跟着共治皇帝一同学习成长,有那么多的军事知识。”
“不过依我看,能多打仗自然是件好事,我们都指望着这个来改善生活呢。”
千夫长轻轻点头,还是没想明白。
他叫莱普提斯·艾尔多什,在所有斯拉维斯千夫长中算是最年轻的一个,这除了跟强悍的武力和丰富的军事知识有关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他是首任斯拉维斯军团长艾尔多什的长子。
作为高层子弟,莱普提斯自然得到了大量的资源,在迦太基出生,在迦太基度过了童年,基本上住在了迦太基皇宫内,跟随其他高层子弟一起学习,是共治皇帝查士丁尼的班底之一。
莱普提斯原名奥利维亚,许多年前,尚且年幼的查士丁尼带着他去一座位于北非沿海的庄园里拜访庄园主,在路上看见了一座古代遗址,查士丁尼告诉他说,这是大莱普提斯城的遗址,古罗马时期的阿非利加第一城市,塞维鲁皇帝的出生地,有朝一日,如果让他掌握权力,一定会把这座城市整顿起来,让它重放光彩。
奥利维亚不是很相信,大莱普提斯城虽然保存得较为完好,但它的生态位已经被附近的的黎波里城和米苏拉塔城抢占,已经基本没有重整的价值。
查士丁尼只是耸耸肩,并将莱普提斯这个名字赠予了他,让他等着瞧好。
后来,查士丁尼成为了共治皇帝和迦太基亲王,他果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修复那座古老遗址,清理沙土,挖掘水渠,修缮港口,修建教堂,移民垦荒,种植防护林……硬是用金钱来实现了在莱普提斯看来不太可能的事情。
尽管修复大莱普提斯在短时间内没能带来什么经济效应,反而拖累了的黎波里城和米苏拉塔城的发展,尽管共治皇帝的举措遭到了时任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的反对,被他痛斥为“浪费金钱,好大喜功”,查士丁尼还是十分高兴,哪怕远离北非,也依旧时常写信给阿非利加行省的官员,要求他们将大莱普提斯的复兴计划贯彻到底。
后来,莱普提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少主只是很喜欢那位军人出身的塞维鲁皇帝,很喜欢塞维鲁独裁专制的统治思路,很喜欢塞维鲁对元老院与共和传统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不受一切法律的约束,是任何人的主宰,帝国是他的财产。”
查士丁尼常常将这句描述塞维鲁皇帝的名言挂在嘴边,并总会笑着拍拍莱普提斯的肩,希望他也如那座同名城市一般,始终忠心耿耿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莱普提斯本人,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查士丁尼对他很好,他也会献上忠诚,对他而言,这没什么不对的。
不过,到最后,大莱普提斯城还是发展起来了,查士丁尼在一次招待远洋水手的宴会上偶然得到了一点消息,派人从墨西哥的干旱沙漠引进了一种名为龙舌兰的多肉植物,在大莱普提斯城周边广泛种植,草心可以酿酒,叶片纤维可以制作绳索和帆缆。
龙舌兰的希腊语名称意为“高贵”,查士丁尼喜欢这个名字,并在宫廷中带起了一股龙舌兰酒的热潮,大莱普提斯城的龙舌兰产业也迅速发展,连“莱普提斯”这个名字也似乎与“高贵”沾上了一点关系。
想到这里,莱普提斯从骆驼的鞍包上取出一个酒瓶,灌了几口龙舌兰酒,感受着一腔火辣从喉头灌入胸腹。
成年之后,莱普提斯从迦太基回到南方的斯拉维斯领地,开启了作为一名斯拉维斯骑兵的军事生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查士丁尼,但后者依然挂念着他,每隔几个月的问候信从不间断,每次还顺带捎来一些符合莱普提斯口味的礼物,这瓶龙舌兰酒便是其中之一,精选的三年发酵蓝色龙舌兰,价格高昂,一般人还根本享受不到。
每当莱普提斯在众人面前掏出绘有皇家酿酒坊徽章的酒瓶,看着他们羡慕的眼神时,他的心中总会有些隐隐的优越感,他从不会把这些礼物与其他人分享,连作为军团长的父亲也不行。
不过,他的父亲也根本不需要,作为下一任皇帝的查士丁尼从来不会将这种收买人心的小伎俩使用到上一辈高官贵族的身上——这是属于现任皇帝的工作。
“萨博乌,你最近有打听到高加索方面军的消息吗?”
莱普提斯看向萨博乌。
“你和那些中央军的军官们关系好,他们的消息应该是很灵通的。”
“高加索方面军?您是问查士丁尼陛下?”
萨博乌想了想。
“我听说,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放弃安卡拉之后,游牧部落迁入东边,查士丁尼陛下的一支哥萨克骑兵遭到游牧部落的伏击,好像打了败仗,现在已经放弃了行动,全部撤出了突厥人控制区。”
“哥萨克骑兵好像被查士丁尼陛下放回了大草原,切尔克斯军团和圣安德鲁骑士团的盟军都在特拉比松一带固守。”
“天气冷了,游牧部落准备迁移过冬,战争可能会暂停一段时间。”
“什么撤退,那叫战略转进。”
莱普提斯不满地瞥了萨博乌一眼,随即又陷入深思。
“哥萨克骑兵也离开了么?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也就是说,我们明明要深入游牧地区,皇帝还有意识地减少了骑兵的数量。”
“斯拉维斯骑兵可是一直在增加呢。”
萨博乌提醒道。
“六个千人队中,四个在北部集团军,一个在南部集团军,还有一个在半个月前乘船前往奇里乞亚了。”
“前往奇里乞亚的是哪一支?”
莱普提斯问道。
“西斯拉维斯的第二千户,最早的一批斯拉维斯,百夫长都是皇帝亲自提拔的老一辈战士,跟着皇帝打了三十年的仗,对皇帝绝对忠诚。”
萨博乌说道。
“千户驻地是圣狄奥尼修斯绿洲。”
“这我当然知道,我父亲的直属千户之一嘛……”
莱普提斯撇了撇嘴。
“看来陛下是有什么重要任务交给他们了,新设立的几个千户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千夫长,还是算了吧,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萨博乌笑了笑。
“我们想不明白的,何必自讨烦恼呢?”
莱普提斯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结束了注定没有结果的猜测。
两位斯拉维斯军官继续交谈着,骆驼骑兵在高原荒漠上跋涉,前方的军营已经遥遥在望。
……
奇里乞亚平原北方,托罗斯山脉北麓,尼代城堡外,东罗马帝国的军营密密麻麻,覆盖着被焚毁的荒村。
残破的城堡上空飘扬着东罗马帝国的旗帜,城堡大厅内,一场宴席正在召开,参加宴席的除了跟随以撒的陆海军军官和佣兵头领外,还有卡帕多西亚基督徒的头人,包括卡拉曼尼人的几个首领,也包括卡帕多西亚地下城的几位代表。
外交部门的官员们正在与他们探讨战争之后的利益分配事宜,以撒则没有在这方面透露太多口风,到底是有限自治还是改土归流,全看战争的最终结果。
就目前来看,东罗马帝国已经将容易攻取的几片地区尽数拿下,奇里乞亚与卡帕多西亚的西南部连为一体,奥斯曼苏丹向东逃窜,卡拉曼贝伊则龟缩在科尼亚城到卡拉曼城之间的群山间,情况一片大好。
但是,一则自东而来的消息让胜利的曙光黯淡了些——马穆鲁克苏丹喀伊特贝与白羊王子雅各布签订盟约,马穆鲁克雇佣兵加入白羊乱局,雅各布在内战中节节胜利,即将打到大不里士,他的哥哥哈利勒则屡战屡败,还动辄打骂下属,克扣军粮,逐渐在内战中落入下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羊王朝内战将在几个月后宣告结束,新任白羊王雅各布有可能会伙同马穆鲁克苏丹率军西征,阻止东罗马帝国的东进。
大家都知道,东罗马帝国的步兵战斗力很强,但这里毕竟是传统游牧领地,突厥人的游牧骑兵在这里具有相当大的地利优势。
不过,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倒是对决战结果不怎么担心,他们已经得到了以撒的承诺,哪怕东罗马帝国最终战败,也可以迁移到安纳托利亚的中部和西部开启新的生活。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一位秘书官走到以撒身边,耳语几声。
以撒点点头,向诸位贵宾告辞,祝福他们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离开大厅,以撒走上台阶,来到城堡二层的书房。
一位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瘦削男人等候在此,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日耳曼民族的刚硬脸庞,向以撒微微鞠躬。
“您来了,尊敬的皇帝。”
“久等了,瓦伦丁。”
以撒回到自己的座位,冲瓦伦丁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这是巴希尔·瓦伦丁,以撒从德意志招揽的炼金术士,原时空中是纯盐酸的制取者之一,因为在盐酸及盐酸延伸产业的卓越贡献被以撒授予了皇家工匠的称号和男爵头衔,在名义上拥有一块中美洲小岛。
“陛下,情况还行,已经有两艘“盐”船抵达阿达纳城了,但距离您所要求的数量还相差甚远。”
瓦伦丁简单地说。
“圣约瑟工城的化工厂加足了马力,的黎波里城也在您的要求下建立了化工产业,但我们的仪器比较粗陋,产出率并不高,恶劣的环境让工人时常死伤,原材料浪费也比较严重。”
“还有,近些日子,纯碱的价格简直太贵了,市面上简直供不应求,我怀疑这与北非沿海城市玻璃制造业的兴起有很大关系。”
“再就是软锰矿,玻璃工坊和建筑公司把这种东西拿来当着色剂,格鲁吉亚出售的软锰矿虽然变多了,但还是赶不上需求的增长。”
“硝石也不够,军需部门购买了太多。”
“盐酸倒是充足,不过您的资本家们对这种新鲜东西很感兴趣,巴不得立马找到民事用途。”
瓦伦丁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真的被他们找到了,我感觉盐酸的价格同样会暴涨。”
“我建议您干预市场,不然就得增加预算。”
“无妨,这是好事。”
以撒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欲望激发需求,需求促进生产,生产导致进步。”
“干预市场就不必了,我给你加点钱吧。”
以撒拿起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
“至于效率不足,直接扩充规模,以量取胜,反正在里面工作的也是穆斯林奴隶。”
以撒将信函盖上印章,递给瓦伦丁。
“至于原材料,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着手解决了。”
“斯拉维斯已经到了,卡帕多西亚人也同意提供帮助,行动马上开始。”
“在此期间,你必须确保“盐”的充足供应,记住,我们必须在游牧民族南下过冬前完成这一切,这是铁令!”
瓦伦丁接过信函,躬身一礼,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
瓦伦丁走后,以撒为自己点上一支雪茄,慢慢思索着。
这些年,以撒一直大力扶持化学工业,把前人的方法进行改进和创新,总算取得了一点成果,并足以将部分化学产物使用到战争之中。
以撒命人制造的化学产品都是具有民事及军事多重用途的,通过这次战争,东罗马帝国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完善的早期化工体系,为正在蓬勃发展的资本主义添上一把火。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除了东罗马帝国之外,西欧的不少国家同样拥有制造化学产品的能力,并已经将其使用到手工业之中,比如用来酸洗板甲的稀硫酸和稀盐酸,比如用于纺织及印染的硫氧化物,再比如技术逐渐完善的玻璃制造业,这也是化工产业的一种。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欧洲的化工厂都没有什么高级工艺,都是采用简单粗暴的“以量取胜法”,容器简陋?效率低下?压榨工人就行了。
东罗马化学工业的发展肯定会逐步影响整个欧洲,一些眼光毒辣的君主肯定也会在自己的国土上发展新式产业,但仅有东罗马帝国拥有如此广袤的殖民地和如此庞大的矿物储备,很多东西都是欧洲本土所不具备的,比如用于生产早期化肥的磷矿,这是北非的特产,路易十一都成功偷到了生产工艺,但就是无法批量生产。
化学界常说的“三酸两碱”中,盐酸,硫酸和硝酸均在15世纪之前便已经被充满智慧的化学先辈发现了出来,烧碱其实并不难,但暂时没有太大的作用,至于纯碱,这是人类最早使用的化学物质之一了,自然界中就有不少,只要加紧开采,不会太过缺乏。
“陛下?”
木门敲响,秘书官走了进来。
“外交大臣巴西利厄斯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库尔德人。”
“很好,让他们进来吧。”
以撒点点头,熄灭雪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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