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 第327章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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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章 杀!
    高见看见了那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如同接收到了一个无声的契约。
    他没有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覃隆一眼,只是转身,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边关呼啸的风沙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过了好一会,覃隆站在原地,任由风沙拍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没有目送高见离去,那轻微的点头,仿佛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心力。
    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的宿命感压在他的肩头,那是将自己彻底交付给未知洪流的重量。他需要一点时间,让开裂的心湖重新凝结,封住刚刚裂开的缝隙。
    但时间不多。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砂砾的空气,肺部传来灼烧感,这感觉让他清醒。他猛地转身,步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朝着边关重建的核心区域走去。他要去寻杨凌。
    远远地,便能看到杨凌的身影。他正站在一段刚刚垒起、尚显粗糙的土墙旁,手中拿着一张发黄的舆图,对着几个负责督工的军士和小吏指点着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覃隆耳中,条理分明,从土石的调度、民夫的轮换,到防御节点的布置、物资的分配,无一不涉,无一不精。那些军士和小吏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是信服,甚至是依赖。
    “杨头儿说得对!”
    “就照您吩咐的办!”
    “有您在,这关墙定能早日筑成!”
    覃隆的脚步缓了下来。他默默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杨凌还是那个杨凌,拥有着令人心折的统筹之能,仿佛天生的将帅之才。
    若非这份能力,若非这份在绝境中总能找到一线生机、将散沙聚成堡垒的奇才,又怎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将性命托付?
    可现在,驱动这具躯壳的灵魂,已经裂开了。
    覃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了杨凌表面的沉稳与干练。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杨凌眼中那片挥之不去的、深不见底的迷茫。那迷茫像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他曾经燃烧着火焰的双眸深处。
    他指点舆图的手指依旧稳定,话语依旧逻辑清晰,但眼神却是散的,空洞的,仿佛只是在机械地复述着脑海中的知识,灵魂却已飘向了某个无人知晓的、充满混沌与疑问的深渊。
    他看向图纸,看向土墙,看向那些等待他指令的人,眼神里却失去了那份曾经照亮黑暗的、名为“信念”的光。只有一种深深的、不知前路在何方的疲惫与困惑。
    覃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他太理解这种迷茫了。那不是在荒野中迷失方向的茫然,而是整个精神世界的支柱轰然倒塌后,站在一片认知废墟上的无所适从。就像当年在那个肮脏的酒馆,当世家护卫轻描淡写地说出“拆了喂狗”,当他所有的“杀手尊严”、“豪侠幻想”在世家眼中连一条狗命都不如的事实面前碎成齑粉时——那种从云端跌落尘埃、对自身存在价值产生根本性怀疑的巨大迷茫与虚无。
    自己第一次信仰崩塌,是因为发现自己连狗都不如。
    而杨凌的崩塌,则是因为发现自己毕生奋斗的道路,可能从一开始,就通向了一个错误的、甚至更黑暗的深渊。
    对于杨凌,覃隆心中始终存着一份复杂的情感。是引路的微光?是并肩的战友?或许都是。但此刻,在杨凌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沼时,覃隆清晰地意识到,杨凌是他覃隆在这冰冷世间,唯一能称得上“密友”的人。他们共同经历过最深的黑暗,也曾在同一面旗帜下挥刀向前。这份情谊,无关对错,只关乎理解——理解彼此灵魂深处的伤痕与挣扎。
    风沙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覃隆深吸一口气,将高见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契约暂时压入心底最深处。他挺直了脊背,脸上依旧是那副冻土般的冷硬表情,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决然。
    他迈开脚步,不再躲在角落,径直朝着那个站在土墙边、眼神空洞地指点着江山的男人走去。靴子踩在砂砾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声响,一步步,踏碎风沙的呜咽,走向那片笼罩在挚友身上的、无声的迷茫之雾。
    杨凌看见了覃隆。
    然后,他扯开一个笑容,放下了手里的图纸,对旁边的军士说道:“就按我现在说的这么做,让麒麟部也来帮忙,他们修为高,干得快,边关建成之后,一切自然尘埃落定。”
    “好,听你的,杨头!”军士们马上拍着胸脯说道。
    杨凌点头,然后转身,朝着覃隆走去。
    “覃隆。”杨凌笑笑。
    “我答应了高见。”覃隆说道。
    “嗯,合该如此,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却知道,而且,他做的事情,其实和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差不多的,就连我现在都在给他效命呢。”杨凌笑笑:“之后我恐怕就要驻扎边关,给他守门了,不过……他的目标太大,需要人帮他,覃隆你去帮他,正好。”
    “嗯,我脑子笨,不能和你们比,哪怕修行到现在,我脑子里有很多冲动,也不知道哪一种才是对的,不过……今后,凉州的百姓,会好受一点吗?你所带领的‘星众’,不需要在赴死掀起混乱了吧?”覃隆问道。
    “不会了,凉州的百姓……会过的很好的,我保证。”杨凌深深的点头。
    “那就好。”覃隆点头。
    这真好,真好。
    杨凌,还是那个杨凌。
    ————————————
    而另一边,高见回到了凉州城。
    真的累,他是自己跑回来的,杨凌没跟着回来,跑了整整八天时间!
    八天啊!累得要死!
    “覃隆!”高见有气无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破锣,“你他娘的……出来!我知道你在!出来喘口气行不行?我这八天跟个拉磨的驴似的,你就忍心在后面看戏?”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高见脚边。四周一片寂静。
    高见翻了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
    他早就发现了,从离开边关那天起,覃隆这个九境两关的大宗师,就彻底开启了“影子模式”。白天,高见吭哧吭哧地赶路,覃隆就像融化在了阳光的阴影里,或者干脆伪装成路边一块不起眼的、长着苔藓的石头。晚上,覃隆就蹲在篝火照不到的黑暗深处,抱着他那把宝贝短剑,像个沉默的守墓石雕。
    没办法。
    覃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但这人是真的很怪,他就在后面静静跟着高见,也不说靠自己的修为带着高见一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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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他的脚力非常快,带着高见的话,说不定早就到了,但他就是偷偷摸摸的藏在阴影里,说什么也不出来,高见想和他交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跟着。
    很多时候,高见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真是离谱。
    但也没办法,就这样吧。
    八天之后。
    回到了凉州城,高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向覃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三晃地往城里挪。
    哪怕是他,这么跑了八天,也很痛苦。
    刚跨过城门洞,那股熟悉的、属于凉州城特有的、混合着香料、牲畜、炊烟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高见深吸一口,感觉稍微回了点魂。
    就在这时,他感觉后脖颈子有点凉飕飕的,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的目光舔过。高见猛地一激灵,豁然转身!
    只见城门洞内侧最深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扑扑旧皮袄的身影,如同从墙壁上剥离下来一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覃隆抱着他那柄乌沉沉、哑光光的短剑,背靠着冰冷的城墙,整个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冻土般的眼睛,在昏暗中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从未离开过。
    高见:“……”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蹦迪。八天风尘仆仆的怨气、被当成透明人、还有此刻这神出鬼没的惊吓,瞬间涌上心头。
    “我说,覃兄,”高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覃隆依旧沉默,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什么都没有。
    高见彻底没脾气了。跟这块土疙瘩较劲,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认命地摆摆手,像赶走一只固执的苍蝇:“行行行,你乐意当影子就当吧。不过……”
    高见话锋一转,脸上的疲惫和戏谑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锐利与冰冷。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阴影中的覃隆能听清:
    “影子也好,背景板也罢。既然跟来了,那就别闲着。”
    高见的目光投向凉州城深处,那座代表着金家无上权势、此刻却显得有些惶惶不安的巍峨府邸方向。
    “好。”覃隆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无波,仿佛答应的不是去屠灭一个盘踞凉州数百年的庞然大物,而是去砍一捆柴。他抱着短剑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门洞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高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八天风尘和荒诞的“护送”经历一并吐出。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皱巴巴、沾满尘土的外袍——这实在有损他“凉州幕后执棋者”的形象。他走到城门旁一处供行人饮马的石槽边,掬起冰冷的混浊水,狠狠搓了把脸。
    冰冷刺骨的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脸上的疲惫与戏谑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种淬火般的冰冷与专注。
    没有回府邸,没有召集人手。高见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襟,虽然依旧狼狈,但眼神已然锐利如刀。他抬脚,径直朝着金家府邸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的身影穿过凉州城喧闹的街市。
    不多时,金家那朱漆大门、铜钉闪耀、石狮狰狞的府邸很快出现在眼前。门前的守卫显然早已接到风声,看到高见孤身走来,脸上先是惊愕,随即迅速堆起谄媚的笑容。
    “高……高先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跑着迎上来,腰弯得几乎要折断,“您老人家回来啦?一路辛苦!快,快里面请!少主早就吩咐了,备好了上好的香茗和静室,就等您回来叙话呢!”
    他们的话语热情洋溢,眼神却闪烁不定,透着极深的恐惧。
    高见脚步未停,甚至没看那管事一眼,径直走到紧闭的大门前。
    “开门。”高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府门。
    “是是是!这就开!”管事忙不迭地挥手,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雕梁画栋、富贵逼人的前庭。
    高见一步踏入。庭院里,早已候着不少人。
    “高大人,家主如何了?你们打的如何?边关境况怎样了?”这时候,却见一个年轻人,金家的少主,主动上前来,对高见攀谈道。
    显然,在他们眼中,高见只是先回来了,金大福和黄呈石应该也很快回来才是。
    但就在这个时候——
    “金大福,金家上下人等,听令。”高见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如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传遍整个金府:
    “查!金家勾结北莽,倒卖军械,资敌叛国!证据确凿!”
    “查!金家私设刑狱,虐杀良善,罔顾国法,罪行累累!”
    “查!金家侵吞军饷,克扣民脂,致边关将士饥寒交迫,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查!金家意图刺杀本使,其心可诛!”
    一条条“罪名”,被高见用冰冷平直的语调念出,如同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不容辩驳的判决书。每一句“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金家众人心上。
    这些罪名,有的半真半假,有的捕风捉影,有的更是凭空捏造!但在此时此刻,在凉州已落入高见掌控的此刻,真假已不重要!
    “高大人?”金家少主愕然。
    “杀。”高见一摆手。
    身后,覃隆浮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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