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 第425章 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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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5章 怪病
    高见的行为快得超乎日夜游神的预料。
    他没有使用特定力量的材料,而是隨手从身上崭新的衣物撕下一角,以混著泥浆的水为墨,在那粗糙的布片上,只写了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
    “你好。”
    然后,他拆下衣服上的一根普通线头,將布片系好,便径直走到了那十米见方的星空裂隙边缘。
    就在布片触及裂隙的剎那——
    一种更为清晰的“流失感”瞬间攫住了高见!仿佛他自身的某一部分,不仅仅是力量或精神,而是某种构成“高见”这个存在的根基,正通过那条微不足道的细线,被强行抽离,流向一个遥远到无法想像的彼端。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並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震颤起来。
    下方那片浩瀚星辰依旧静謐无声,冰冷地旋转著,但对高见而言,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沿著那根细线流逝。
    他的肉身依旧站在原地,轮廓清晰,但在他的內在感知中,自己的形象却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周围地狱固有的阴冷气息,仿佛隔了一层薄膜,不再那么真切;日夜游神身上散发的光芒,也变得有些遥远而失真。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瀰漫开来,这不是力量的枯竭,也不是精神的疲惫,而是一种更为根本的动摇——仿佛他立足於世的“资格”正在被剥夺。
    他紧紧攥著线的这一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起来,对抗著那道裂隙对“存在”本身的疯狂汲取。
    这一刻,时间失去了標准的意义,每一剎那都如同永恆般漫长而痛苦。
    高见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存在”,並非一个虚幻的哲学概念,而是一种可以被量化、被消耗、甚至被掠夺的资粮。
    不知煎熬了多久,就在高见感觉自己的“轮廓”即將彻底消散於无形的剎那,星辰裂隙传来的吸力骤然减弱。
    手中的细线轻轻一颤,那繫著的、写有“你好”的布片,彻底消失在璀璨星海的深处,仿佛被无尽的虚空吞没。
    传递,完成了。
    高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鬆开了手,那根普通的线头也隨之化作点点微光消散。
    他踉蹌著向后倒退一步,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地狱的微风都能將他吹走,吹散在这绝对的黑暗里。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心灯照影经》。心灯的光芒在意识中亮起,试图照耀、稳固动盪的心神。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他此刻的创伤,並非作用於神魂或肉身这种具体的层面,而是伤在了某种更加玄妙、更加根本的“存在性”上。
    心灯可以照亮心神,却无法填补“存在”的亏空。
    几乎是本能地,高见意识到了自救的方法。
    他伸出双手,死死按在脚下冰冷、坚硬、饱经岁月侵蚀的峡谷地面上。地狱岩石那亘古的死寂与沉重,透过掌心传来。
    他贪婪地呼吸著,將此地污浊却蕴含著地狱特有规则的气息大量纳入体內,试图用这片空间的“实在感”来对抗自身的“虚化”。
    但这还不够!
    下一刻,他猛地抬头,目光锁定空中的日夜游神,身形暴起,竟是毫无徵兆地直接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日夜游神显然已经料到了高见会突然动手,所以他们的反应极快。
    黑白光影流转,轻易化解了高见这略显仓促的攻击。他们没有反击,只是进行著精准的防御和闪避。
    他们在一开始就明白高见的意图。
    他需要“互动”,需要“因果”,需要强烈的“联繫”!
    战斗,尤其是与两位地仙级別的存在战斗,所產生的能量碰撞、意志交锋、因果纠缠,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强烈、最直接的“锚点”之一。
    高见是在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將自己重新“钉”回这个现实,用新的、激烈的因果联繫,来填补刚才消耗的“存在”,重新確认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每一招每一式的对抗,每一次气机的碰撞,都在向他濒临消散的“存在感”证明:你在这里!你在战斗!你与这个世界发生著真实的交互!
    这场突兀的战斗在绝对的黑暗中持续著,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急促的破风声、能量交击的闷响,以及高见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日夜游神如同最默契的陪练,既不让高见轻易得手,也不给他造成真正的致命伤,只是维持著这场足以维繫他“存在”的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高见感觉那种轻飘飘的、即將消散的虚弱感终於开始消退,身体的沉重感逐渐回归,周遭环境的感知也重新变得清晰而真切。
    他虚晃一招,向后跃开,稳稳落地,虽然气息有些不匀,但眼神已经恢復了之前的锐利与稳定。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將刚才的虚妄尽数排出体外。
    日夜游神也停止了动作,重新悬浮於空,沉默地看著他。
    高见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看向那道星辰裂隙,眼神无比复杂。一次简单的信息传递,竟险些让他“消失”。这裂隙的凶险,远超想像。
    ——————————
    此时此刻,神都阳京。
    这是一处隱秘之地,却又隱秘得天下皆知。
    因其所谓隱秘,並非指位置偏僻,恰恰相反,它位於阳京最辉煌、最宏伟的所在——紫微垣。
    紫微垣,对应北天中央星辰,故又称中宫,乃帝皇居所。
    在人间神朝,这里便是皇帝与皇权的核心象徵,是神都阳京无可爭议的心臟。
    皇亲国戚、宗室子弟、位列中枢的文武百官的府邸宫苑,层层迭迭,占据了这座悬浮於云海之上的巨城近一半的占地面积,以及超过九成的立体体积。
    若有人能自极高远处俯瞰整座神都阳京,便会看到一幅令人心神震撼的景象:
    庞大的浮空城主体,其最核心处,紫微垣如同一根无比粗壮、直插天穹的巨柱,仅仅基座便占据了阳京总面积的一成左右,而其高度与体积,更是占据了整座城市的九成!其余部分,包括那些在外界看来已是宏伟壮观的二十八宿区域,环绕在紫微垣周围,相比之下,就如同巨蛋旁飘荡的一圈很广阔的沙尘,矮得可怜。
    儘管这些沙尘是立体的,就像是旋风一样环绕著巨蛋,並且占据面积广阔,但巨蛋的实心体积摆在这里,差距显而易见。
    紫微垣过於巨大,高耸入云,其顶部宫殿时常摩挲云海,以至於生活在阳京其他区域的百姓,日常视野中被这庞然巨物填充,反而因习以为常和尺度差异过大,產生了一种奇异的“无视感”。
    然而,这种无视並非真正的遗忘,而是一种由环境差异刻入骨髓的卑微。
    无需任何宣讲教化,只需抬头仰望那遮蔽了大半天穹、仿佛亘古存在的紫微垣,任何身处神都之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神朝的无可匹敌。
    所以才说,神都阳京的人,去外面,都趾高气昂的。
    因为他们在这座城市生活过,所以可以睥睨外面的穷乡僻壤。
    也正因如此,天下虽大,势力虽多,但任何心怀异志者,一旦踏入这座皇都,目睹此景,往往未战先怯,再难掀起波澜。
    仰望这般伟跡,谁又能相信,世间尚有力量可动摇这与天同寿的帝国根基?
    此刻,紫微垣的最深处,皇宫禁苑。
    几名身著內侍官服的人,正屏息凝神,步履匆匆地行走在寂静得可怕的宫道之上。
    他们手中捧著一个看似与这极致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一块略显粗糙的衣角。
    无人敢交谈,甚至不敢使脚步声稍重。在这大內深宫,规矩森严到令人窒息,隨意出声,最轻的处罚也是杖毙,更重的……只求能死得痛快乾净,不至牵连亲族。
    在这队內侍刚刚走出的那座瀰漫著淡淡药香、格局却异常森严的宫殿內,两位身著太医院官服的人相对而立,脸上並无多少表情,唯有眼底深处藏著一丝疲惫与凝重。
    “接到那边的消息了?”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太医低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宫殿深处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虽然说內侍不能隨便说话,但还是有些宫臣是有些权限的。
    “是,但这次……似乎不是水家常规送过来的渠道。”另一位稍显年轻的太医回应道,眉头微蹙。
    年长太医摆了摆手:“来源不必深究,之后定然会有回信流程,届时免不了又要派人过来……我们还得继续研究那种『传信』之后引发的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陛下的情况……”
    年轻太医立刻打断了他,语气带著谨慎的警示:“慎言!研究病症便是,其余非你我所能议论。”
    年长的太医闻言,立刻噤声,只是点了点头,哪怕他们身为深受信任的內臣,也绝不能太放肆了。
    两人不再交谈,只是默默地站在殿內,看似是在“坐著看”皇宫景象,但实际上,身处紫微垣最核心的宫殿群中,是根本看不见天空的。
    这座由神朝倾力建造的宏伟建筑,內部结构复杂得超乎想像。
    上万条纵横交错的廊道,数千条用途各异的密道,以及数不清的隱藏密室与夹层,共同构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立体迷宫。
    这也正是从外部看,紫微垣为何宛如一个近乎实心的巨蛋的原因。
    新入选的內侍宦官,仅是为了熟悉基本的通行路线,就需要耗费至少一年的时间进行严格训练。
    每一位能在此地行走的內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確保其忠诚——无论这份忠诚是发自內心,还是別的什么原因。
    然而,儘管结构复杂且与外界隔绝,皇宫內部却並不给人以逼仄压抑之感。
    相反,空间极其开阔,穹顶高悬,廊柱需数人合抱。无处不在的照明並非依靠烛火,而是镶嵌於穹顶、墙壁、乃至地砖缝隙中的某种特殊琉璃或宝石,散发出明亮、均匀且柔和的光芒,其色温与质感,几乎与自然阳光毫无二致,甚至更加稳定,永无黑夜。
    空气中也流动著淡淡的、提神醒脑的异香,確保身处其中之人时刻保持清醒。
    若非深知此地是深宫禁苑,几乎会让人误以为置身於某个永恆的白昼仙境。
    不多时,殿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名年轻內侍被两位面无表情的侍卫引领著,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这內侍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捧著一封以明黄色帛书书写的信函。
    信函的一端,繫著一根细绳。
    他被引到宫殿一侧,那里並非墙壁,而是一面看似光滑如玉的巨大石壁。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石壁中央有一片区域的光线微微扭曲,隱约呈现出星辰闪烁的幻象——
    內侍按照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规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恐惧,小心翼翼地將繫著绳子的黄帛信函,朝著那片光影扭曲的区域缓缓递送过去。当信函触及那片虚影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內侍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虚幻、透明!就仿佛他的存在,正被那封信函作为媒介,急速抽取,流向星光彼岸。
    他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中充满极致的恐惧与茫然,想要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位太医眼神一凛,立刻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那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內侍。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指尖泛起微光,搭在內侍的腕脉与眉心,仔细感知著他体內那种奇异的“流失”状態,同时取出银针、玉瓶等物,开始记录各种体徵变化。
    这种因“星辰传信”而导致的怪病,已经困扰皇宫深处……或者说,困扰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许久了。他们这些太医的首要任务,便是研究此病的机理,寻找缓解或者根治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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