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光微芒 - 第393章 责任和天平

    第393章 责任和天平
    视线中主机比他靠前一个身位，此时拖著短促的粒子尾焰疾驰，看上去没有任何犹豫的跡象。
    那是他在编队中的搭档，也是前辈，他们一同接到了给予摇摇欲坠的轨道电梯最后一击的命令。
    这道命令不光是直属上级手续齐全的军事命令，同样也是架在他脖颈上的索命利刃，如若不从，代价可不止死那么简单。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飞行动作有些不流畅，作为主机驾驶员的搭档中校在通讯频道里怒喝道：
    “米歇尔！想想你的家人！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这位中校在米歌尔刚进入中队开始，就成为了他的长机，不知带他出了多少次任务，彼此间早就知根知底。
    他知道中校哪怕作为空军中薪资不低的军官阶层，家境也实在称不上良好，
    中校的妻子患有基因层面的隱性疾病，这种需要耗费巨资治疗的疾病同样被遗传到了他的女儿身上。
    这一大一小目前都在某財团投资的私立医院中治疗，至於天价医疗费是谁为他提供的，这一点是中队心照不宣的秘密。
    或许只有他这个从小地方凭藉飞行技术来到鳶尾星系的乡巴佬，才是唯一没有接触到最深层黑暗的驾驶员。
    而他同样清楚，像是他们中队这样被上层收买控制的军队乃至舰队，绝不在少数，就算是他一人良心未泯，那又如何呢？
    中校迟迟没有等来米歇尔的回应，恼怒之余也不得不出言安抚道：
    “你妹妹不是一直想来高卢星读鳶尾大学吗？这次事成以后，你我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我们的家人都能得到一笔改变命运的钱，签合同的时候你不是都想清楚了吗？”
    轨道电梯的轮廓已经在远方若隱若现，为了確保完成任务，他们必须贴近空间站，利用飞弹精准命中连接部件。
    如果远距离发生飞弹，大概率会被防御系统拦截下来，或是打偏在其他不够致命的位置上。
    此时战机已经进入了高空逃逸层，极速飞行而產生的机体高温逐渐得到控制，米歇尔的思绪就像是战机的机体一样，冷静了下来。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就这样让自己的双手沾染成千上万，甚至是上百万人的鲜血，他的妹妹难道能够拿著那些钱安心在鳶尾大学享受校园生活吗？
    到时候，他的祖国列塔尼亚，又该怎么评判他们这些连叛国都无法形容的恶魔？
    被锁定警告的警报声滴滴作响，轨道防御舰队已经开始警告他们这两架战机航行方向偏离空间站。
    他们的任务经过上层的打点，是经过报备的正经护航巡逻，为此他们才得以肆无忌惮的靠近空间站到这个距离。
    眼下不过七八公里的距离，对於太空战机来说也就是转瞬即逝的最后机会，
    被抹除了敌我识別系统的飞弹已经激活，米歇尔看著锁定准星套住了空间站，眼中的迷茫过后，转而变为了唯死而已的决然。
    他驾驶的轻风级战机转过一个轻巧的弧度，在中校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机载光束炮贯穿了中校的机身。
    在中校果断选择弹射逃生后，火焰才从机身上泛著赤色的洞口处涌现，继而猛烈爆炸。
    米歇尔有些懊恼地看著中校的机体最终撞在了空间站之上，他还是因为和中校的关係而犹豫了一下，好在这样单纯的动能撞击並未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接通了轨道防御部队的通讯频道，面对对面焦急而摸不清头脑的质问，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道：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战机袭击空间站，请做好接敌准备，另外，我还有更多內情需要直接向军事委员会加布里埃尔元师匯报，请帮我转告元师阁下，
    並为我派出护航力量。
    无论阁下是否信任我都无所谓，但我相信我们为高卢星民眾生命负责的心是一样的。”
    说完后他直接切断了通讯，侧眼看向属於中校的那个逃生舱，太空战机的逃生舱足以让驾驶员在太空中坚持三天到一周的时间，在没有被重力捕获的情况下，中校起码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为了不让他说出真相，天知道那些政客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让他闭嘴。
    现在唯有利用和政客们不对付的军事委员会，才有机会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此时轨道防御部队的指挥官也想通了事情的关键，眼下无论这架太空战机的驾驶员是什么身份，他都直接制止了进一步扩大恐怖袭击影响力的行动。
    证人，特工还是反水，这都无所谓，重点在於他一定不能死。
    鳶尾之心轻易遭到渗透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这个在联合王国时期遭受大量改造的星港空间站，不知道被维多利亚埋下了多少后门。
    现在既不能让这台战机停靠在空间站，也不能让它参与后续进行的战斗之中。
    最好的办法只有立即派出战舰护航，同时通知加布里埃尔元帅，甚至是通知高卢星上那些喜欢大新闻的媒体。
    思路异常清晰的指挥官意识到，这次袭击绝对是联合派为了挑起列塔尼亚和查克人矛盾，从而调动军事委员会兵力的阴谋。
    而这同样也是军事委员会抓住机会给予联合派致命名声打击的机会。
    可即便是如此之大的功劳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有种懦懦不安的感觉，或许..，
    事情不会按照双方预期的方向发展。
    面前的全息星图上，高卢星鳶尾之心这一侧宇域中所有的太空飞行物都已经被標记了出来，从战舰、民用舰到太空战机，看著那些数量繁多的飞行轨跡，指挥官不由头疼起来。
    “立即將鳶尾之心星港附近百公里范围內划为禁飞区，任何闯入者在三次锁定警告以后即刻击落！”
    “长官，那些有著命令文书的军方单位怎么办？若是耽误了真正的军事任务，
    “妈的...”
    指挥官只感觉头疼欲裂，这就是他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就像是刚刚那两架战机一样，指挥序列比他们轨道防御部队高的军方部门可太多了。
    更不要说那些甚至可能会拿著议会命令，说要送什么议员老爷来作秀的运输舰。
    如果把这些人全部拦下来，他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可正如刚刚那架战机的驾驶员所说的一样，放在他心中天平一侧的是他要得罪不知多少高官和上级的后果，另一侧呢？
    另一侧是百万人的性命，谁又知道这百万人中，有多少是他、亦或是他同事部下的手足亲朋，其中又有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自认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但此时他心跳的声音仿佛清晰可闻，他实在没办法找一个能让自己当个驼鸟的藉口。
    “告诉所有航队成员，上塔尼亚市区民眾的生命维繫於你我之手，放手去执行命令，一切后果均由我一力承担。”
    他的副官点了点头，没有说出诸如如果你扛不住怎么办之类煞风景的话，转头去传达命令。
    很快，轨道防御系统被全部激活，不知多少偽装成民用卫星的自动炮台卸下偽装，露出致命的猿牙。
    轨道防御航队也纷纷行动起来，构成了防御系统之后的第二道防线。
    没有多少人知道，高卢星的最后屏障，荆棘之冠轨道防御系统，本就將诸如鳶尾之心这样的大型星港和空间站囊括其中。
    当整个系统被激活的时候，高卢星整颗行星都会从原本鸟语香的旅游行星变为布满尖刺的荆棘丛。
    眼下哪怕只是部分激活，鳶尾之心周边的宇域也得来上几支正规军舰队才打得进去。
    列塔尼亚昔日也是从满是鲜血的改革中浴火重生，彼时列塔尼亚贵族的鲜血遍布高卢星各个城市的刑场。
    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还没有沦落到真正符合星际网络中只会享受和投降的刻板印象。
    一艘被拦截在宇域之外的豪华星际公务航上，一位略显年轻的议员面露遗憾之色，对面前一位老人的投影嘆息道：
    “看来军事委员会里多少还是有些能人，这轨道防御航队，我们始终插不进去手，不然的话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
    塞巴斯阁下，眼下看来让上塔尼亚市陨落的计划要失败了，这会对后续的计划造成更多的影响吗？
    还是说，就这样派出我们隱藏的军事力量？”
    “不必。”
    眉目和蔼，但神色却显得有些阴暗的老人是联合派中最大的政党支持者，国家力量党的党魁，塞巴斯·伦纳蒂安。
    而开口发问的年轻人是党派中近些年才崭露头角的年轻议员克里斯多福·蒙勒。
    后者在赛巴斯的要求下，第一时间搭乘飞船，打算去鳶尾之心星港上抚慰因为恐怖袭击而陷入恐慌的民眾。
    只是现在看来，军事委员会和轨道防御部队的应对相当迅速也相当恰当。
    他们布下的后手没能成功击落轨道电梯，反倒送了把柄到对手手上。
    虽说克里斯多福跳过了这个话题不谈，但他脸上淡淡的忧虑，基本全在这个把柄之上。
    如果联合派指使军队袭击轨道电梯的消息被公布出去，別说他了，整个国家力量党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塞巴斯倒是看上去镇定自若，只是开口道：
    “我们的后手不止这一处，那个小飞行员还不至於让党派大动干戈，但他既然选择拋弃党派的好意，那就送他和他的家人一程。”
    克劳德在轨道电梯轿厢上直面了恐怖袭击的爆炸带来的直接影响，摇摇晃晃到最后几乎是砸在地上的轿厢里，最终死亡人数超过了乘客的数量的一半。
    因为一直不曾解开自己的安全装置，克劳德只是略受轻伤，接受了医护人员的包扎以后，便马上在上级的呼唤下搭乘星航返回了鳶尾之心星港。
    现在鳶尾之心上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宇宙环境之下，就连鲜血也不会让人感受到多少温度，钢铁气密门的隔断之下，失去亲人之人的號哭是扩散不出去的。
    从泊台下来后，克劳德亲眼目睹了恐怖袭击带来的惨状，但他好岁也是刚刚从一次任何人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轨道电梯之旅中倖存，这样的场面不过是勾起了他的童年回忆罢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童年的不堪回忆，还是因为刚刚还相互打趣的同事工程师在袭击中尸骨无存。
    此时的他心里憋著火，为此不惜带伤赶来加班。
    爆炸点一共有三处，其中一处在轨道电梯空间站和鳶尾之心的连接安检处，
    一处在星港泊台的一处临时仓库边上，而最后一处则是在一片鳶尾之心的太阳能收集板根部引爆。
    前两者都能看出查克人的处心积虑，轨道电梯自然不必多言，泊台仓库那里则是不得不感嘆还好原本將高能电池囤积在此的货船临时起意早走了一天。
    不然连锁反应之下只怕整个鳶尾之心这一侧的星港都会失效。
    最后一处爆炸並没有对鳶尾之心的功能性造成太大影响，但损失了一片数平方公里面积太阳能板的鳶尾之心，不復之前的优雅美丽，显得有些残败。
    和前来迎接自己的少校安保负责人见上面后，知道事態紧急的克劳德没有过多废话，径直开口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连接模块的修復？重力系统重新平衡？还是要进行舱外作业？我已经准备好开始工作了。”
    少校掛著冷酷表情的面庞微微鬆动，这时候高卢星上还敢往星港来的人，怎么说都值得他的尊重。
    “克劳德先生，我们是想请你完成一些原本是应该由洛朗工程师负责的设备调试工作，你是知道的，一定是我们的安检设备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出现如此严重的袭击事件。
    无论是维多利亚那群崽子的后门程序，还是设备本身存在的缺陷，如果不儘快解决这些问题的话，星港现在不敢放任何离开，也不敢让救援队离开泊台的区域。”
    克劳德点点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到头来还是要和这些大型安检设备过过招。
    毕竟星港这类的设施没了它们是真不行，许多隱匿的危险物质，只有这样的大型设备才具备检测的前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