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玫 - 喝酒喝来的

    帝国军方驻地，作战情报处理室内，灯光冷白如雪。
    茉莉站在中控屏前，指节敲了敲电子板，语气不重，却仿佛冻住了空气：“这个人呢？”
    她指的是名单上第十四位补给人员——艾雷斯·沃兰。
    周围几个帝国军官面面相觑。
    没人先开口。
    茉莉并未催促，金色眼眸只是静静盯着屏幕。冷光照亮她的侧颜，纤长的睫毛下，是刻进神经般的冷静。她的指尖搭在战术终端边缘，信息素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周围几位Alpha的呼吸频率。
    这个名字，她叁年前在联邦的一次边境战役后复盘时见过。
    艾雷斯·沃兰，叛逃嫌疑人，涉嫌在关键时刻向敌方通风报信，造成支援线路暴露，导致联邦前线小队全灭。官方记录：战后阵亡。
    ——可他现在，出现在帝国使团宴会的补给名单中。
    一名帝国军官勉强开口：“他……上次宴会结束后……。我们后来也联系不上，就以为他——”
    茉莉轻笑一声，笑意干脆利落，毫无温度，“那麻烦调出这位自从你们宴会结束以后所有从你们军舰上离开的飞行器数据。现在。”
    军官喉结一动，手忙脚乱地去调取数据。
    这时，外部平台传来引擎声。
    一艘联邦标识的舰艇缓缓降落，侧舱的银白反射着晨间天光，机身上联邦军徽，没有需要口令就直接落在了卫星的停机坪上面。
    舱门开启，贺昱晖与金曦并肩而入。
    金曦的一头耀眼的金发在这样严肃的场景也是极具耀眼的，但是比漂亮的脸蛋更加冲击人心的是她自己的气场。
    比她的身位略后半步的男人黑发黑眸，比前面的女军官要高上一头，宽肩窄腰，一身高级感垂感立体剪裁的黑色衬衣和白色西裤，衣服未扣最上两颗扣子，懒散地跟在女军官身侧，步伐晃荡却每一步的距离都恰好把控。
    二人行至主台前。
    茉莉抬眸就看见金曦进来，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微微颔首示意。
    看见茉莉回来，金曦还是挺高兴的。
    二人还没说什么呢——
    帝国驻地长官起身行礼，迟疑地看了眼金曦，又看向贺昱晖：“请问殿下的身体——”
    他们并未接到关于易感期的通报，只知道联邦方面封锁了中央广场，正在调查投毒事件，对这场“入驻调查”颇感委屈。
    “贺卿，您不知道。”长官上前一步，语气压抑却满腹抱怨，“您与殿下不在时，联邦调查组在我们的舰队和后勤区随意进出，我们的人——”
    贺昱晖唇角一勾，笑意淡淡，却精准截断对方的话：“你管好你自己的人。”
    长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贺昱晖并未停步，目光在场内扫过，落在茉莉身上。他只说一句：“全力配合。”
    金曦接话，声线清冷：“中央塔的使团驿站已经收拾好了，很抱歉之前的安排造成诸位不便。”
    茉莉此时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敲在控制台边沿：“既然做主的人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她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口舌。
    随即翻出一页简报，递到贺昱晖和金曦眼前：“艾雷斯·沃兰。叁年前死在联邦记录里的人，现在堂而皇之地复活，在你们宴会后勤名单上。”
    她指着终端上的时间戳与身份记录：“几天前你们说他失踪，现在也联系不上。”
    贺昱晖的神情缓缓沉了下去，原本吊儿郎当的笑意完全消失：“……我不认识这个人。”
    金曦了解这个人，他想必是完全清楚自己人员配置的，但是他说不认识，那说明原本就不是帝国这次来这里的人。
    “后勤的人的确有一个叫沃兰的……”匆匆赶来的后勤的主管已经浑身冒冷汗了。
    “那这个名单跟到我面前的名单，有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男人非常笃定。
    金曦目光微凝，替茉莉接了话，“如果真是主谋，不会留下身份痕迹。”
    她指尖快速在终端滑动，将宴会当日的监控同步到帝国指挥系统，调出林颂遇袭区域的热感轨迹图。
    “这就还有一个疑点。袭击林颂的那个人，如果是这个人要下毒，他都混入帝国内勤了，还要袭击联邦的人，岂不是把动静闹大？”
    “确实。他这样一闹，反倒是让我们注意宴会可能有问题。”贺昱晖点了点头。
    “……所以，他们不是隶属于同一阵营。”茉莉结论。
    “或者说，动机不同。”金曦点开分布图把中央广场林颂遭遇袭击的位置在全息投影中展示出来，“你们看像不像是这个黑衣人知道了会投毒的这件事情，然后想要提醒我们。”
    “我感觉，”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更像是，他们内部内讧了。”
    茉莉接话，语气冷硬：“你觉得是谁？”
    金曦不答，看向贺昱晖。
    后者手指缓缓摩挲着战术终端边缘，似笑非笑：“我听说星际海盗这两年的动作很猖獗？”
    你消息真灵通。
    金曦抬眼看了一眼懒洋洋的男人，心里想到。这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叁人目光交汇。
    空气沉了一瞬，战术终端上红光一闪，艾雷斯的“去向”一栏，赫然显示：【失联，定位中断】——就在帝国补给舰切换到新的驻扎卫星的太空航道的那天。
    “这位将军说的那场战役，鄙人也略有耳闻。”贺昱晖扫过茉莉胸前的勋章，还有肩上的肩章，勾了勾唇角，声线磁性，“曾有一批星际海盗残部“神秘调头”，避开联邦追击，又能够准确把援军段时间输送的方法是利用了人造虫洞。”
    “人造虫洞？”
    “对，类似于，把黑洞能量用特殊物质隔离开来。”贺昱晖把全息投影放在星际废墟区域的一个坍缩区域，那里有一个已经被标注过的黑洞。
    黑洞是宇宙中一种引力极强、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天体，由恒星坍缩或物质极度压缩形成。某些黑洞不是终点，而是天然形成的时空折迭点，理论上可以“连接”至宇宙中另一处黑洞，或通向另一个宇宙泡。
    修长的手指拎起旁边的平板，挡在了黑洞中央，全息投影上一团黑雾被实际物体切割成了两半。“单向的黑洞，因为被特殊物质阻挡，会产生负能量，然后用特定物质稳定两端，就可以形成一些虫洞了。”
    “那些海盗更倾向于叫那种东西叫做——烯质，火和希望的那个希组合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茉莉皱眉开口问道。
    现阶段的星际航线中的虫洞，都是位置固定，是黑洞和白洞的定位，每年投入大量的资源来维护周边稳定。但是现在有了一种能够人工控制的虫洞。相当于如果掌握了这种技能，军队的作战能力将会大幅度增加。
    “喝酒喝来的。”贺昱晖眨了眨眼睛。
    茉莉很想骂人……
    她盯着贺昱晖半天，最终“啧”了一声，懒得再掩饰不耐：“傻逼。”拂袖离去。
    “茉莉……”
    身后金曦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拦住她。
    房内瞬时只剩金曦和贺昱晖两人。
    金曦没说话，只抬眸看了贺昱晖一眼，那眼神带着点藏不住的讽刺：“你就不能收敛点？”
    “我已经很克制了。”贺昱晖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终端，靠在身后柱子上，朝她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我怕，她会一直追问我到底是在哪个酒馆里遇上的通缉犯。”
    金曦叹了口气：“你到底跟谁喝的？”
    “星图走私商人、虫洞技术研究协会前任副会长、被联邦军部通缉了七年的炼金术师——忘了具体名了，人挺好。”贺昱晖倒是很愿意跟她说，摸索着下巴想了一会，懒洋洋地开口，“只要不带枪，他甚至愿意跟我喝第二场的。”
    “所以他告诉你‘烯质’的存在？”
    “嗯……你知道，那种喝多了就什么都想讲的人。”贺昱晖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裤腿，抬头看向一脸无语的漂亮女孩。
    “走啦，带我看看你准备的驿馆。”
    “困了。”
    “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金曦被推着往外走，这人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点整形都没有。
    “我们都这么熟了……”
    “放手……”
    两个人一个人推诿，一个人嫌弃，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最后金曦放弃，默默的让他抬手，只是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臂下面抽出来，就放任他随便了。
    贺昱晖垂眸，乌黑的头发垂落，扫过女孩刚好漏出来的右耳朵上面，痒的她侧头躲避。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只是我觉得，烯质这种东西，哪怕是星盗，也玩得太大了。”
    碧蓝色的眼眸里面涟漪泛开，烯质，这种物质，贺昱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窗外已经开始逐渐响起帝国军舰启程移动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联邦为帝国代表团准备的驻地驿站，长廊干净沉静，灰白色基调延展至远处。门一推开，贺昱晖原本不怎么在意的眼神忽然停住。
    整间房装饰极简，却不失质感。主墙上镶嵌式的定制酒柜几乎与墙面无缝连接，满满一整面，分区精细，灯光柔和，从酒标到年份，都是他最常喝的那几种，甚至连常用的醒酒器也摆在左手边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柜门上缓缓划过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停顿。
    “你们联邦的接待标准，是不是太高了点？”他说得轻，唇角的弧度却没撑起笑意。
    金曦站在窗边，淡淡回应：“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些？正好那边有存货，顺手调过来了。”
    “顺手调？”他回头看她，眼底的波澜极淡，却像夜海里泛起的光，“连我平时只在自己房间才摆的琉璃杯型都记得这么清楚？”
    “是随行人员准备的。”她冷静答道。
    “那你是……？”
    金曦没有回答，只是走近柜前，从最下层拿出一瓶封蜡未动的烈酒，低头翻看瓶标，指腹摩挲那枚细小的金色烙印，像是在判断年份。
    半晌，她轻声道：“你不是说，从不跟敌对阵营喝第叁杯？”
    贺昱晖笑了。
    他靠在酒柜边，望着她，黑眸里没了玩笑的浮光。
    “你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我是想让你留一点心。”
    “这些人——不止是在制造虫洞，也不止是为了挑拨帝国和联邦好不容易开始的合作。他们在试验我们的秩序。”
    “你早就知道了他们掌握了跨越空间的能力，边境就是个笑话。”
    “可是你为什么？”
    帝国同样受到这样的威胁啊。
    贺昱晖没接话，指尖敲了敲酒柜的金属边缘，声音清脆。
    他转身，从酒柜中取出两只玻璃杯，倒了一点烈酒，自己端一杯，递一杯到她手边。
    “小太阳，陪我喝点，毕竟我可能也是那种，喝多了什么都说的类型啊……”
    金曦低头看着那杯透明液体，没动。
    金色的发丝从肩头滑下，柔顺而轻盈地掠过锁骨，像一缕晨曦坠落云端。Omega的眉眼完全暴露在冷白的灯光下，睫毛很长，微微垂着时在眼睑下投出一层淡影。
    自然偏淡的唇色，因为一丝未干的水汽而泛着柔润的光。跟平时的凌厉军官金曦完全不一样。
    “下次。”
    最后，她拒绝了他。
    起身离去。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向楼下小径上走过的Omega的身影，摸索着手里的酒杯。